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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nxn999小说网 > > 我把明月画心头 > 第14章
    而孟老帅,也已不在了。

    一年半以前,他连同四象营十八位主将、冠玉郡三千九百九十七位府兵一起,死在了距天奎镇不过三十里路外的饮冰峡中。

    英魂往矣,徒留故人伤悲。

    “老六,”傅徵放下了火烧,不知脑中是否也想起了当年四象营中不灭的篝火和塞外辽原上同自己纵马驰骋的袍泽弟兄,他只道,“去把徐里正请来。”

    “是。”杭六点头。

    他刚走到楼口,又听身后的人道:“你说,若是有朝一日那小子知道了我就是傅召元,他会不会恨我?”

    杭六向来嘴笨,从不会像杭七一样哄人开心,听到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回答:“将军,我不知道。”

    “他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真知道了,恐怕会恨死我。”傅徵自言自语道。

    他看向窗外,院中的柏树依旧枝繁叶茂,那遮天蔽日的枝干下,树影摇曳晃动。

    第6章 梦魇

    天奎镇的里正徐旦,今年已七十挂零了。

    他原是明帝年间的读书人,四十岁时花钱买了个小小里正,在天奎这地方,一干就是一辈子。

    天奎镇没人说他好,但天奎镇也没人说他不好。

    碌碌小官而已,连去承载百姓爱恨的资格都没有。

    可等他坐到傅徵对面时,傅徵却给他上了一杯茶。

    “哎哟,大司马这可折煞我了。”徐旦战战兢兢地接过了那一盏茶。

    “徐叔不用紧张,也不用喊我大司马。您要是乐意,还和当年一样叫我小五就行。”傅徵笑了一下。

    徐旦当然不敢,他捧着茶,诚惶诚恐道:“那……傅将军,您今日找小人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件小事。”傅徵说道。

    徐旦忙答:“您尽管吩咐。”

    他不敢抬头,心中却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傅将军似乎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到底有什么不同?徐旦也不知道,只是这位老里正依然记得二十年前,那个扑到自己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当时城北屠户傅强刚盖起的小宅着了大火,一家子人,除了在跑马集上当小工的老五和在邻居家树上偷鸟蛋的小六,都随着这场大火一去不复还了。

    徐旦带着人匆匆赶到时,远远就看到焦黑倒塌的房屋前,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孩,他一手牵着懵懂无知的妹妹,一手拎着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桂花糕,呆滞地望着自己已成废墟的家。

    那一年,傅徵还不叫傅徵,他在家里行五,屠户傅强懒省事,就叫他傅小五。

    也是那一年,北卫进犯,傅小五被抓了壮丁,成了天关要塞里的镇戍兵。

    一晃二十年过去,当年屠户的儿子已摇身一变成了死后能被抬进武庙的大司马。

    可徐旦还是徐旦,那个天奎镇的小里正。

    傅徵叹了口气,他知道今日徐旦是打定主意不敢抬头了,于是开口道:“今年皓都放粮,天奎镇有收到吗?”

    徐旦“啊”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小人从没收到过赈济粮。”

    按理说,见了朝廷大官,总要往好的说,可坐在徐旦对面的是傅小五,他忍不住说了实话。

    徐旦讲,发运使确实到了冠玉郡,但粮被送到了哪里,他却不清楚。屏山亭有人说收到了粮,南门县有人说收到了粮,可不知怎么,天奎就是没有。

    徐旦也差人去郡治冠玉打听过,但太守大人日理万机,难得一见,更别提朝廷来的大员发运使了。

    如此三番两次,徐旦也就放弃了。

    只是没想到,傅徵竟会问起。

    自从去年他回了天奎,始终闭门不出。徐旦得了上方口谕,也不敢声张这事,只当傅徵是回来养病。

    可养了快一年也不见好,徐旦用余光瞄了一眼傅徵,心里莫名有些悲伤。

    “镇里现下有多少户人?”傅徵并不清楚徐旦在想什么,他接着问道。

    徐旦忙答:“天奎算边关重镇,尤其是前些年得傅将军庇佑,迁移来了不少不愿被抓壮丁的北卫人。如今算一算,登记在册的共有一百七十七户。”

    “一百七十七……”傅徵重复道。

    这比当年他在时,多了将近八十户。可天奎就这么大,能耕的地就那么多,去年大旱,天奎又地处苦寒边疆,大灾未来,人恐怕就先不中用了。

    更何况,朝廷的赈济粮还不知在何处。眼下,冬日又将近。

    “今年秋收之前,官府下了公文,说贷粮要减半。可是因去年大灾,收成本就差得很,今年佃农们压根没有缓过劲。倘若贷粮再减,那真是不给百姓们活路啊!”徐旦说道。

    傅徵很清楚朝廷为什么会这么做。

    三年前,南蛮小国千理向大兴俯首称臣,为表忠心,将属地里一种名为“阿芙萝”的草花进献给大兴皇帝做礼物。

    和傅徵一样,当时太医江谊还在京梁,经他一番研究称,若是使用得当,这花能有去疼止血的奇效,还能保人长寿。

    中原从没见过这等南疆魔物,大兴皇帝喜不胜收,就要开南关走廊,引商贾入市。

    可谁知,朝廷的雪花银刚一洒出,千理便惨遭南越灭国,本想能一本万利充实国库的买卖,全便宜给了南越王。

    这事若论起过错,自然得算在皇帝的头上,可是,皇帝又怎会轻易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