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宪宗儿子宣宗继位,老太太被追究前罪,急得要跳楼,最终死于非命。
唐宪宗崩,太子李恒继位,是为唐穆宗。穆宗声色犬马之徒,在位四年,天下崩解,藩镇重起,史臣对穆宗痛心疾道:“观夫孱主,可谓痛心。不知创业之艰难,不恤黎元之疾苦……岂非富贵生不仁,沉溺至愚疾!”
唐穆宗时代,有两件事值得一谈,一是河北藩镇的重新叛乱,一是大才子元稹的重新引用。
唐穆宗长庆元年八月(公元821年),幽州卢龙镇先作乱,军士囚节度使张弘靖。不久,朝廷又派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移镇成德,取代先前已死的王承宗职务。成德和魏博两个藩镇是世仇,田弘正为了防身,带两千多魏博军入成德,但中央管理财政的户部度支崔倰“性刚褊、无远虑”,不支军饷粮米给田弘正所带的魏博私兵。无奈,田弘正只得遣回自己的私人武装。不久,由于军饷没有及时远送至成德镇,回鹘种人王庭湊阴谋鼓动兵士作乱,杀掉田弘正及其僚佐、亲将以及家属三百多人,王庭湊自为留后。时任魏博节度使的李愬本想起兵征讨,因病重未能成行。唐廷下诏以田弘正之子田布复为魏博节度使。由于大乱四起,魏博军将又逼田布“行河朔旧事”,即重新割据一方。田布忠贞,自杀而死。至此,河北等地藩镇死灰复燃,宪宗时代的胜利果实一朝皆没。
至于元稹,乃北魏皇族之后裔。少孤,家贫,赖其母贤惠妇人,亲自教习儿子读书。元稹二十八岁即因考取状元而登第,与白居易同科。年青敏锐,傲气十足,元稹屡上谏奏,多为宪宗采用。不久,因与宦官刘士元在驿舍争房子住,大才子竟被公公们鞭打逐走,继而贬官,而后流放“荆蛮之地”十年。
直到元和十四年,令孤楚作相,知其文名。才把他召还长安做“膳部员外郎”。唐穆宗喜文辞,作太子时就知道“元才子”的大名。荆南监军宦官崔潭峻也非常尊重元稹,两人关系极好。穆宗即位,崔潭峻就向穆宗引见元稹,当天元才子就被天子任为“知制诰”。由于任命的制书未经相府,时人鄙之。但元稹文采华章,辞诰一出,众人也不得不服。
河东节度使裴度与元稹有旧恶,上书极言元稹“奸邪”。穆宗不听,并于长庆二年诏拜元稹为平章事(宰相),“诏下之日,朝野无不轻笑之”。可见,诗人词客,一直不为世人所重。
后人多讲元稹晚年攀附宦官,实则不然。人情相结,有时会一见如故,崔公公也是羡慕才子美名,元才子也是因人就势,谈不上刻意巴结。
元稹后来出任越州刺史,天天也一帮文士诗辞唱酬,“既放意娱游,不修边幅,以渎货闻于时”,青年时代的英勃锐气,全然消失,成了一个官场老虫子。
太和五年(公元831),大才子暴卒,时年五十三。元稹与白居易在诗歌方面齐名,史称“元、白”,其悼亡诗也是中国文学诗上写得最棒的一个人。
唐穆宗最后也因吃“丹药”早死,时年才三十岁。其长子李湛继位,是为唐敬宗,年方十五。
这位少年皇帝很有南朝荒唐天子的风格,好击球走马、打鱼斗鸡、摔跤歌舞,日夜宴乐,还特别喜欢自己刻“圣德碑”歌颂自己。此外,他最喜爱的“运动”是半夜外出抓狐狸玩,宫中称“打夜狐”。
诗人李商隐为此作《富平少侯》一诗:
七国三边未到忧,十三身袭富平侯。
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
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
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其中所用典故,并非指汉朝富平侯张安世之孙张放,实际是指汉成帝故事:“始为微行,从私奴出入郊野,每自称富平侯家人”,正是暗指继位时年方十六的唐敬宗。特别是“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二句,形象描写富贵少年天子用金弹打鸟并不爱惜,(典出韩嫣),却爱惜井上自制的不值钱的汲水辘轳架,憨愚骄养之态,淋漓毕现。而此诗开头一句“七国三边未到忧”,喻指如同汉朝七国叛乱一样的藩镇割据与如同战国的燕赵秦边境的匈奴一样的吐蕃、回鹘、党项等边患,从未被少年天子唐敬宗当成忧心之事。
由于性格暴躁,青春期骚动,唐敬宗动不动就猛揍随从宦官、军将,“众人怨且惧”。
一夜,唐敬宗打夜狐后与宦官、军将饮酒。三更已过,少年喝得大醉,起身上厕所。“殿上烛忽灭”,内宦刘克明与击球军将苏佐明等人涌入,把敬宗活活掐死,时年才十八。狡童为帝,下场极惨。
唐敬宗死后,王守澄等宦官拥立敬宗的弟弟李昂为帝,是为唐文宗。但是,更大的灾祸于冥冥之中潜伏于巨大的长安宫城。|
不光荣的“革命”——“甘露之变”后的晚唐政治
公元853年,唐文宗太和九年阴历十一月壬戌(二十一日),百官同往常一样,在紫宸殿朝服列班,等待文宗皇帝李昂上朝。未几,文宗的玉辂缓缓而来。此种皇帝专用龙舆气象庄严,左饰青龙,右饰白虎,金凤展翅及虚文鸟兽图形附于后板,正前方的轩敝,设有高高的青盖,下方有黄里锦绣黄龙的尘障,朱轮密幅,前行时震声隐隐,噪音很小。
文宗坐殿,朝臣们等待金吾将军像往常那样趋前上报“左右厢内外平安”,按朝仪,走了这个过场后,大家就应该如约议事。不料,金吾将军韩约没有如常行事,反而高声奏称:“左金吾听事房后石榴树上,咋夜降下甘露,特向陛下禀报。”
文宗皇帝故作欣喜状,宰相也忙率百官齐齐拜舞,向皇帝称贺。天降甘露,是国家大治、天下清平的瑞兆。文宗忙乘软舆(肩扛便辇)往紫宸殿前面的含元殿升座,先下命宰相李训等人验看。
过了好久,李训才率朝臣回殿,奏称:“臣与众人验之,是否真是甘露,还不敢下结论,望陛下遣使再验”。
文宗皇帝表演还算逼真,自言自语道:“真有这种事!”于是,他命掌管禁军的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弘志率众宦官前往。
仇士良等人踱进听事房后庭,仰着脑袋观瞧半天,见石榴树上皆是根根干枝,一丝甘露皆无。再扭头观瞧作为陪同的韩约,数九寒天,这位金吾大将一脑门子热汗,神色惶恐。
仇士良还奇怪,问:“将军您这是怎么了?”一阵北风起,听事厅的门帘幕布随风乱张,仇士良忽然发现厅里面挤满了手执利兵、全副武装的兵士。同时,大公公又听见四下刀剑铿锵,甲声叮当,军靴杂乱踏地声纷纷扰扰。
仇士良等宦官顿感大事不妙,纷纷往庭院大门处奔跑。守门兵士不是很多,见太监们往外跑,便赶忙上前要关闭大门。仇士良公鸭嗓拼命一吼,还真管用,平素太监积日已久的威风终于在关键时刻又显神通,趁门卫愣怔,太监们纷纷夺路而逃。
宰相李训在含元殿看见一大群宦官踩了蛇窝一样飞奔上阶,连忙高声呼唤值班的金吾卫士:“有上殿护驾者,每人赏钱百缗!”
众太监脚快,兔子一样已经奔至文宗御座前,有数人架起皇帝往软舆上一放,抬起狂跑:“事情危急,请陛下还宫!”
含元殿大门,已经从台阶处涌上数百金吾卫兵,登殿纵击,追上落后未及跑入殿的宦官,剑捅刀砍,一下子杀掉十来人。
殿内宦官毕竟对宫城道路了如指掌,他们用刀砍断含元殿后面的木格栏,扛着文宗就往宣政门方向跑。眼看宦官们抱走了皇帝这块“大招牌”,宰相李训也急眼,抱住软舆的木杆大呼小叫,力图阻止。文宗李昂知事不谐,也大声叱喝李训。宦官郗志力大,当胸就给李训一大拳,把这位宰相打得一个嘴啃泥。说时迟,那时快,宦官们簇拥着文宗皇帝逃入宣政殿,立刻把大门严严关死,外面兵将一时半时根本冲不进来。“宦官皆呼万岁”。
听到宫殿内外杀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含元殿内的朝官们都“骇愕散出。
李训见大势已去,忙换身衣服,乘乱跑出京城。宰相王涯、贾竦、舒元舆等人回到中书省,互相说:“我们先别走,皇帝肯定会在延英殿召我们议事”。两省官吏也纷纷来见,询问发生了什么变故。王涯等人确实也不知情,就先让诸人回家,等待消息。
不一会儿,只听宣政殿方向宫门大开,太监细嗓“奉旨讨贼”的高音很是瘆人,而后便是禁卫军“杀贼杀贼”的叫杀声,由远而近,竟直朝中书省议事厅方向逼来……
置易帝王掌中轻——中晚唐的宦官乱政
唐文宗李昂即位之初,“励精求治,去奢从俭”,颇有振作之风。他诏令放出多余宫女,纵出五坊蓄养的鹰犬玩物,裁减冗官,一反唐敬宗贪玩不视朝的恶习,天天临朝听政,很有英主之风。
但是,文宗治下的唐朝,实际是一团乱摊子。外面环伺的藩镇不讲,京城之内,就有两大祸结:一为乱政的宦官,二为内哄的党争。
从唐玄宗始,宦官阶位骤显,人数膨胀。尤其是从高力士开始,皇帝赖之而安寝,宰相因之而得位,“肃宗在春宫(太子宫),呼为二兄。诸王公主,皆呼阿翁,驸马辈呼为爷。”而且,勇力强悍的巨宦杨思勗竟也多次率兵出征,广立功勋,封为虢国公,进位骠骑大将军。由此,唐朝的太监掌军已显端倪,但当时他们并未真正在中央政府有把握兵权的迹象。安史之乱以后,玄宗逃窜蜀地,肃宗得以在灵武继位,宦官李辅国有“襄赞”大功,地位贵显,手中掌管唐廷一切兵符与军号,统驭禁卫军。代宗继位后,竟称这个没老二的公公为“尚父”。日后,于代宗有拥立之功的程元程逐渐取代李辅国位置,基本在内廷是个“九千五百岁”――御林军全是他的部属。